6月21日，记者在黑猫投诉官网搜索关键词“快递单二维码”，显示相关投诉821条，包括话费充值被骗、被逼邮寄手机卡、提货打折苹果手机被骗等。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也有不少网友分享自己被骗的经历。
在街头采访中，多数市民对这些快递单广告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他们普遍表示没有扫描过那些二维码。“知道有这种东西，但是没扫描过，容易上当受骗。”市民王先生说。
快递单上二维码到底有何秘密？
记者查看/拍摄的部分快递
相关扫码页面/记者截图
这些快递二维码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记者走访了市区多个社区和菜鸟驿站。随机抽查的50家快递公司中，包括顺丰、申通、中通、圆通、韵达、中邮、极兔等，有37张快递单下方印有“扫一扫”广告，其中29张有“先别拆开，扫码领8元”的字样。记者扫码发现，这是拼多多的广告，弹窗页面又显示出一个二维码，提示添加多多购物福利官可领优惠券购物。
余下的快递单上，还有“扫码领免费24个月视频会员”“随机抽遮阳伞”“仅需9元享每月185G流量”等字样，扫码后显示的是联通大王卡广告界面、引导消费者充值100元得200元界面、电信数据卡充值界面等。
记者手机界面跳转页面/记者截图
记者扫描旁边写着“扫码赢防晒衣”的二维码后，手机界面跳转到抽奖页面，然后显示记者中奖了一整箱白酒。记者按照提示填写姓名、手机号和收货地址后，点击立即领取，页面显示订单已成功下单。
第二天，记者接到一名客服人员的电话，显示电话来自贵州省贵阳市。客服人员称，记者中奖的龙年纪念酒每箱398元，10瓶。目前已经发货，是货到付款的快递。“这箱酒原本要几千元，如果不需要，直接拒收就行，不需要支付任何拒收费用。”客服人员说。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谁？
快运三轮车／记者拍摄
这些快递单上“广告”的发布者是谁？记者联系了涉事的快递公司，几乎所有的快递公司工作人员都表示，这些带有广告的快递单都是商家或者购物平台印制的。
圆通快递工作人员称，他们没有发布过这种广告。“现在我们买东西基本都会看到这种广告，网购和自己寄东西不一样，自己寄东西是业务员上门提货然后打印单子，商家打印单子邮寄，包装完成后业务员再去取货，不知道是商家模板，还是平台设置。”该工作人员说。
大部分快递单上都有二维码/记者拍摄
淘宝客服人员表示，虽然商品来自平台，但快递包装一般是商家和快递公司协作，在双方有相关合作关系的前提下，商家打印快递单，打包快递打印单软件，然后发货。
小红书商家提问/记者截图
一名店铺托运商称，这是打印快递单时附带的“广告”。“不知道这个代码从哪里来的，是输入电脑里的，我们没法设置，一打印单子就出来这个代码，也没办法取消。”该托运商无奈地表示。
该市菜鸟快运站／记者拍摄
该市一家菜鸟快递站的负责人告诉记者，这些快递单上的二维码，一般都是商家或者快递代收站收到的“广告”。 “这里面肯定有两个主体，一个可能是商家贴的广告，另一个可能是当地快递站收到的广告，不然也不会随便打印出来。”该负责人说。
黑猫平台消费者对杭州变线猫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投诉/记者截图
杭州边线猫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官网/记者截图
记者发现，杭州边线猫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互动广告平台，部分快递单的扫码抽奖广告即由该公司投放。记者以广告主身份向该公司咨询快递单广告业务，工作人员张先生介绍了相关扫码“套路”。
他表示，一般二维码扫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广告商以“0元销售”吸引消费者，引导其填写相关信息；第二种方式是先以“0元销售”向消费者做出承诺，后期可以0元给他发商品，但向消费者索要的快递费必须包含这个商品的成本。“比如这个东西的成本是5元，然后你发给他，你的快递费其实只有10元，但你要求他收30元快递费。”张先生举例解释。
此外，张先生称，公司跟各家快递公司都有合作，都打通了。费用是按照扫码次数收费的，如果消费者扫码后进入广告主设置的页面，公司会收取2元的费用。“首笔费用大概是1万元，比如10个人扫码，你付给这10个人的费用就是20元，客户回头率在20%到30%，各种玩法都可以试。”张先生说。
快递公司广告标签相关样本统计/资料来源：安徽省消保委微信公众号
如此一来，在所谓的“多种玩法”中，消费者个人信息很容易被获取，还可能造成财产损失。2021年底，安徽省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对申通快递、顺丰快递、中邮速递等快递公司1111份快递订单样本进行检测、统计、分析，发现有674份样本含有“广告”，占比高达60.67%。
安徽省消保委法律与公共事务部法律事务总监董杰介绍，在674张含有“广告”的快递单样本中，韵达快递、圆通快递占比超过20%，中通快递、申通快递占比超过15%。“三通一达”，即圆通、中通、申通、韵达快递，占比超过70%。而顺丰、德邦快递含有“广告”的快递单样本，在所有含有“广告”的样本中，占比不到0.5%，占比非常低。
相关各方互相推卸责任/来源：安徽省消保委微信公众号
经调查组现场调查，快递单上的“广告”是在“商家利用各类平台的打印软件打印快递单”过程中产生的。
董杰称，除了极兔和顺丰，调查人员在申通、中通、圆通、百世、韵达、邮政EMS等快递单上都看到过“此包裹由菜鸟智能技术支持”或“菜鸟与快递公司合作”的字样。“快递单上‘广告’的印刷位置是在快递公司提供的快递单上。如果快递公司不允许和提供这样的‘广告位’，这些‘广告’就不可能出现在印有快递公司标识的快递单上。”董杰介绍。
快递车上的快件／记者拍摄
北京英和（沈阳）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季昂表示，这些快递单“广告”一般都是广告主通过互动广告平台、快递公司等渠道发布的，一些销售快递纸、免费派送软件的商家，也含有大量的快递单广告。
“广告主可以委托很多广告公司来发布广告，比如打印快递单的软件，或者卖家打包时贴在外包装上的贴纸，或者快递公司打包时生成的贴纸。”季昂说。
消费者权益受到侵犯
广告法第十四条/摘自全国法规数据库
《广告法》第十四条明确规定“广告应当具有可识别性，并使消费者能够辨识其是广告。”然而，这份印在快递单上的二维码“广告”却刻意隐藏了其广告属性。
季昂表示，对于消费者而言，点击广告的实际结果与宣传内容相差太大，违背了消费者的意愿。尤其是当广告中存在虚假宣传时，消费者在误导性的情况下打开广告，侵犯了消费者对商业信息的知情权和同意权，是对消费者的一种商业骚扰。快递单上的“广告”是点对点传递给消费者的商业信息，未经消费者同意在快件上张贴“广告”，涉嫌侵犯消费者隐私权。
广告法第五十六条/来自国家法律法规数据库
根据广告法第五十六条相关规定，发布虚假广告，欺骗、误导消费者，使购买商品或者接受服务的消费者合法权益受到损害的，广告主应当依法承担民事责任。快递企业相当于广告的发布者，若未履行相应审查义务，需要与广告主承担连带责任。
“如果广告经营者、发布者不能提供广告主的真实名称、地址和有效联系方式，消费者可以要求广告经营者、发布者也就是快递企业先行赔偿。”吉昂介绍。
多方联动，监管刻不容缓
快递员送快递/从网上
我国电子商务与快递融合发展特点明显，目前快递企业能否自行添加广告尚不完全明确，造成快递广告鱼龙混杂的局面。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市场与价格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赵畅分析称，电商与物流融合是一个新兴的跨行业，快递广告的来源多种多样，目前对快递标签的监管和查处相对不足，可能是导致目前情况的原因。
相关部门应加强网络监管
目前，市场监管总局、国家邮政局等相关部门要承担起监管主体责任。相关部门要尽快制定法律，对快递广告进行限制和规范，把快递广告监管纳入法治轨道。赵畅建议，快递广告管理应由多方参与。
赵畅表示，行业管理部门可建立快递标签标准，规范能否、如何投放广告，加强对快递标签广告违法行为的监管和查处；快递企业应共同倡导提供优质、透明的快递服务，加强消费者隐私保护；电商平台也应规范标签制度，共同营造良好的快递服务环境。
618活动部分快递/来自网络
北京英和（沈阳）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纪昂提醒消费者，切勿扫描来历不明的二维码。“二维码其实就是一个网址，消费者在点击或操作来历不明的网站时快递打印单软件，应格外谨慎，尽量不要点击，以免个人信息泄露、财产损失。如果发现款项无法追回，可以通过国家反诈骗中心APP和黑猫投诉平台对快递公司进行投诉，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纪昂说。
收寄快递与群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有关部门要严厉查处快递单虚假广告，找出幕后黑手，从源头治理，拒绝“骗数量”快递单广告，保护消费者合法权益。
记者｜王楠
编辑 | 孙原
主编 | 程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