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福父母想见儿子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10月18日，刘金福的辩护律师张金华收到了法院不予取保的决定。
30岁江西青年刘金福因使用网络抢票软件并收取佣金，涉嫌为他人倒卖火车票，于2019年2月被刑事拘留，3月19日被逮捕。2019年9月13日，南昌铁路运输法院以倒卖火车票罪一审判处刘金福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124万元，没收犯罪所得31万元及手机、电脑等作案工具。
刘金福不服判决，提起上诉。刘金福的姑姑很不理解，“为什么有的平台推出加速包帮人抢票还不够，刘金福却被判刑？”
对于代购火车票是否触犯刑法，专家们持有不同意见。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薇薇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本案涉及的付费抢票行为十分常见，很多互联网平台都有类似付费服务推出。付费抢票属于民事代理行为，消费者选择更为便捷的平台代买车票，自愿支付不超过合理范围的费用，这应该由民法而非刑法来规制。
同济大学铁道与城市轨道交通研究所教授孙章认为，代抢火车票扰乱了正常的购票秩序，但法律应该明确界限，规定获利超过一定数额，视为抬高价格倒卖火车票，低于一定数额，视为抬高价格倒卖火车票，抬高价格是一种服务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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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州警方抓捕刘金富现场。来源：赣州网警巡逻执法公众号
年轻人为别人抢火车票
刘金福是江西井冈山人，父母如今都60多岁了。刘金福的姑姑尹女士说，刘金福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外地打工，2017年回到家乡陪伴年迈的父母，开了一家售票工作室，帮人在网上实名抢火车票。
据警方通报，2019年2月初，赣州铁路公安局反倒票支队通过网络巡逻发现，有人在网上发布购买火车票的信息。民警分析判断，可能有人利用网络收集旅客身份信息订购、领取火车票后再高价倒卖，警方锁定了刘金富并将其抓获。
南昌铁路运输检察院起诉指控，2017年7月，刘金福通过网络购买价格在1500元至4500元不等的抢票软件，以每万张30元的价格购买“码”，以2740元的价格购买12306车票，并利用935个实名注册账号在12306网站抢票。此外，他还购买两部手机用于接单和投放广告，并根据列车时间、列车到站等向购票者收取50元至200元不等的佣金。2018年4月至2019年2月，刘金福倒卖票面价值123万余元的火车票3749张，获利31万余元。
2019年9月10日，南昌铁路运输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并对庭审过程进行了网络直播。
庭审中，刘金富对指控的事实没有异议，但表示不知道替别人抢火车票是否构成犯罪。
刘金福的堂兄告诉新京报记者，刘金福是个老实人，“我们都觉得倒卖火车票就是囤积一批然后加价卖，帮别人抢票不算倒卖。我堂兄初中毕业，文化程度比较低，如果他知道这是违法的，肯定不会允许这样做。”刘金福的堂兄说。
“我们国庆去南昌，在网购票上多花了20块钱，票这么便宜，各大平台都在做，刘金福帮别人买票怎么就违法了？”刘金福的姑姑尹女士说，刘金福的母亲在陶瓷厂打工时腰部受伤，弯不了腰。今年，刘金福的父亲被查出肺癌，需要定期化疗。此前，他们存入儿子支付宝的部分资金被冻结，夫妻俩就向亲戚借钱维持生计。
▲2019年9月10日，刘金福倒卖门票案一审庭审直播。庭审直播截图
检察官认为，其构成倒卖门票罪
新京报记者在一审庭审直播过程中注意到，检察官表示，刘金福高价倒卖火车票和网购订单，情节严重，构成倒卖车票罪。
检察官认为，刑法中的倒卖是指囤积大量门票牟利，或者利用自身优势控制门票供应量，然后转卖给不特定人群的行为，属于情节严重的行为。立法并没有将其定义为先买后卖。利用抢票软件大量购买门票的套路，和一般的黄牛、卖票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先控制门票，然后高价转卖。刘金福以牟利为目的，通过抢票软件控制门票供应量，使得购票者难以买到票，通过正常途径购票根本无法买到票，只好从他们那里高价购买门票。
另一方面，检察官认为，刘金福在社会上向不特定多数人张贴购买火车票广告，利用旅客购票难、急等情况，根据列车座位号、乘车时间、开行方向等情况，任意提高每张车票售价，涨价幅度从50元到200元不等，明显超出了正常的劳务成本范围，其行为是打着民事合法性的幌子进行倒卖火车票的行为。
湖北人王女士曾通过刘金福购买火车票。她告诉新京报记者，自己在深圳工作，2017年至2019年找刘金福买过五六次车票。普速列车票价为80元，高铁票价为120元。
“要不是票这么难买，我也不想花这个钱。但和其他抢票员比起来，刘金福的收费不算高，贵的也不少。”王女士说，“每次联系他，我都会把自己的个人信息给他，把他想买票的车次发给他，等他拿到票后，再把票价和附加服务费给他，然后自己去火车站取票。”
此外，检察官表示，火车票属于限制性交易票，其交易行为受到明确规范。根据相关规定，只有铁路运输公司设立的销售网点和经批准注册的销售网点才有权销售铁路客票。抢票行为使这些售票网点处于不公平地位，影响了正常的购票秩序，也增加了12306网站服务器的负担。
刘金福在法庭上辩称，其抢票行为与网络平台软件抢票行为相同，其并未囤积车票。开庭前抢火车票软件 违法，刘金福在律师的帮助下向赣州铁路警方举报，一些网络平台软件也涉嫌倒卖火车票。
2019年8月20日，赣州铁路公安局刑警第三大队发布工作声明称，刘金富实名举报涉嫌利用网络平台倒卖车票“目前尚未查证属实”。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关于抢票软件合法性的媒体报道和讨论颇多，北京青年报报道称，2018年春运期间，至少有58家平台推出了抢票软件，并推出了付费抢票服务。其中一家平台还对云抢票进行了说明，其表示，之所以能通过该技术抢到票，是因为该软件会利用云监控功能，24小时关注抢票人数。
律师辩护
刘金福一审辩护律师曾庆红认为，刘金福代他人抢夺火车票的行为属于民事代理行为。他认为，法律虽然禁止倒卖火车票的非法经营行为，但并未规定必须由旅客亲自购买火车票。这种情况下，受委托人自然可以通过网络订票或者到售票窗口排队购买想要出行的旅客所需的车票，并收取适当的服务费用。
曾庆红指出，实名制下帮别人购票的行为，并不构成对他人利益的侵犯，应当受到法律的保护。由于2012年全国火车票实行全覆盖，刘金福在帮别人购票时，必须先取得其他旅客的身份信息，然后“本案中，刘金福只是通过网上排队的方式帮别人订票，车票来源、票价都是铁路部门，购票方式也是网上购票，大家买票的机会都是平等的。”曾庆红说。
他指出，实名制下，车票根本无法转卖抢火车票软件 违法，本案中刘金福只是为多个特定人买票，并非以个人名义购票，囤积起来，伺机高价转卖给不特定人士。车票自成功订票那一刻起，所有权就永远属于旅客，火车票所有权不存在转移，也不可能转卖给其他人。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早在2013年，一对夫妇就因向农民工收取购买火车票的费用而引发争议。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兵教授在采访中也提到，火车票实名制实行后，票的客观性不存在了。“如果有人在不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拿到火车票，然后倒卖给我，我不要了，那他就没用了，对吧？”何兵说。
何兵教授认为，代售车票收费属于正常的民事交易行为，目前只要求代售火车票需要获得许可，但并未要求代购车票需要特别许可。
二审中刘金福的辩护律师张金华也为其辩护，他认为，刘金福在“代购”过程中收取一定比例的佣金，符合市场规律。刘金福可以选择收钱，也可以选择无偿提供帮助，这属于市场调节和道德约束的范畴，目前刑法中尚无对此作出限制的规定。
“有些代购活动是刘金福无偿代为进行的，不收取任何费用。有时，刘金福帮别人垫付票价后，被乘客欺骗而没有拿到相应的票款，不仅没有赚到任何佣金，还把票弄丢了。这和倒卖车票明显有区别。”律师张金华告诉新京报记者。
付费代买门票是否构成犯罪引发争议
关于帮别人抢火车票是否犯罪，网上一直存在争论。
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薇薇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本案涉及的付费抢票服务十分常见，包括携程、飞猪等多家互联网平台均推出类似付费服务。该服务是双方之间的委托购买行为，属于自愿决定，并非强制，换言之，付费抢票属于民事代理行为，消费者选择更为便捷的平台为自己购票，并自愿支付不超过合理范围的报酬，应当由民法而非刑法来规制。
王薇薇指出，根据相关法律规定，付费抢票往往被指控可能构成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非法经营罪以及本案被告人涉嫌的倒卖车票罪，“我个人认为，这三个罪名中的后两个罪名，特别是倒卖车票罪，已经与当前多元化的出行方式、便捷的出行选择、实名制购票等要求不相适应，应当进行相应调整。”王薇薇说。
此外，对于抢票软件是否构成对市场秩序的影响，王薇薇认为，因为实名制购票制度的存在，这些抢票行为和技术手段，只要不构成可能构成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的“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功能”罪、可能构成干扰计算机信息系统正常运行的行为，都应认定为合法的行为和手段，并未影响出行购票秩序。因为最终购买火车票的人是真正的旅客，且不存在对现有出行资源的浪费。平台只是利用合法的技术手段帮助没有时间自行抢票的旅客，旅客自愿支付合理费用。
同济大学铁道与城市轨道交通研究所教授孙章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他认为，代购行为是否属于倒卖火车票，和实名制关系不大，关键还是看具体情况，应该是票面价值，如果明码标价，开出高价，就说明他们在帮别人卖火车票，他们肯定没有资格做那种生意。
“他们以为自己为社会做出了贡献，是他们劳动的成果，但实际上肯定扰乱了网络购票秩序。如果志愿者帮人在网上购票，其他人自愿给他们一些感谢费或者劳动费，那就不算倒卖，当然这个数量是有限的。”孙章教授说，“虽然12306也在用技术封杀抢票软件，但抢票软件也在更新技术，相互竞争。就算没有票，12306也有备用购票流程，人们排队退票，抢票现象扰乱了正常的先到先得的秩序。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但到底是不是倒卖，还没有定论。”
孙章教授表示，法律应该明确界限，规定利润超过一定数额就认为是抬高价格，而转售低于一定价格的火车票则认为是服务。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罗翔认为，从历史角度看，该项立法的确意在打击非实名购票行为。在互联网时代，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理解倒卖。他认为，如果大平台的抢票服务不构成犯罪，那么个体开发行为就不应该被定性为犯罪，否则就违背了平等原则。
新京报记者 赵鹏乐 编辑 曹林华
值班编辑潘家琨校对刘宝庆
回顾过往重要案件：
本文为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原创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