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放开那个芒果
随着AI换脸技术的不断发展，围绕AI换脸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100元可以获取200部换脸色情影片，包括国内一二线女明星；5张照片就能定制一部换脸视频；400元可以购买换脸软件和教程，保证教你直到学会……
从下游的成品情色视频，中游的定制视频，到上游的软件、教程等一应俱全，有些卖家甚至提供全产业链的产品和售后服务。
据有卖家反映，现在定制视频需要排队，因为前面已经有很多人有同样的需求，这说明AI换脸黑产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
01
100块钱能做什么？200部换脸色情电影
为了调查传闻中的AI换脸地下产业链，我煞费苦心，在浏览了各个论坛的公开信息后，锁定了三大AI换脸黑产平台：淘宝、闲鱼、贴吧。
我对淘宝、闲鱼、贴吧三个AI换脸比较活跃的平台进行了调查，发现这三个平台现在都加强了对AI换脸的审核，搜索AI换脸已经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多结果了，而且三个平台的侧重点也各有不同。
淘宝“AI换脸”搜索结果
比如你在淘宝上输入“AI换脸”，返回的前10家店铺中，只有一家是AI换脸店铺，并且只提供教程，不卖成品。
在所有被退回的店铺中，发现仅有7家提供AI换脸服务，且大部分仅提供软件和教程，并未提供成品视频。
闲鱼搜索“换脸”的结果
闲鱼上搜索没有AI换脸的结果，于是我机智地去掉了AI二字，只搜索换脸（去掉换脸二字，只搜索AI，也没有相关结果）。
此时闲鱼搜索结果第一条是一家AI换脸店，返回的结果中，大部分都是图片换脸，还有少量标注不清的店家售卖换脸软件和成品视频。
AI换脸论坛、deepfake论坛、fakeapp论坛截图
贴吧是三者中最容易找到AI换脸的地方，我先后潜入过AI换脸吧、deepfake吧和fakeapp吧，这三个是目前涉及AI换脸最活跃的吧。
AI换脸论坛比较简单，帖子多是卖成品或者软件教程，也有人发帖招徒弟，不过都是收费的。
deepfake论坛里的帖子有卖视频、教程的，也有用AI换脸来制作一些搞笑视频或者分享图片的。
fakeapp栏目比较简单，大部分内容侧重于技术交流，比如软件使用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但不知道在使用该软件时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
被调查的10家卖家数据收集
三个平台的交易大多不是直接进行的，大部分都是通过这三个平台最终导向QQ、微信。记者成功联系到三个平台的10位卖家，其中闲鱼2位，淘宝4位，贴吧4位。
与卖家沟通并取得他们的信任后，我会问基本相同的问题，比如卖什么，价格，是否可以定制，用什么软件等等。
据我们调查，AI换脸黑市目前还主要处于三个阶段，分别是出售色情视频成品、出售定制视频、出售软件及教程。
不同的卖家为成品视频设定价格
据多位卖家介绍，成品色情视频的价格从每部2元到46部30元、150部100元、200部100元不等，一般以套餐形式出售。卖家称，成品色情视频主要出演的是国内一二线女明星。
卖家发给我的一些成品视频示例
有意思的是，或许是为了证明换脸的有效性，在我添加卖家的QQ或微信后，有的卖家会先发一段短小的成品糗事视频给我，而有的卖家则比较谨慎，只发拍摄的截图给我。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一想到这些作品，我就怀着一种牺牲自我的精神全部看完了，从视频和截图来看，换脸效果确实还不错。
卖家对定制视频和教程收费
定制视频的价格相对较高，据一些卖家介绍，定制视频一般每小时收费200-300元，不到一小时的则收费100元，也有卖家按分钟收费，每分钟20-80元。
不过定制视频的流程很简单，只需要提供5张左右的照片即可，据卖家介绍，收费高主要是因为定制视频渲染时间较长。
一般一部10分钟的定制视频需要2个小时左右制作，一部剧情片则至少需要10个小时制作。
AI换脸所需电脑硬件配置
软件和教程的价格比成品视频和定制视频要贵很多，从多个卖家的报价来看，教程一般在300-400元左右，大部分卖家的教程定价在400元左右，保证1-3天就能学会，大部分都有后续指导。
不过对于想要自己学做视频的朋友，卖家一般都会提醒至少需要游戏级别的配置，显存最低2G，GPU最好是4GHZ。
但这些卖家都只能称为普通卖家，在我接触的卖家中，有两个微信卖家比较不正规。
微信卖家A发给我的商品介绍截图
一个是淘宝的，这个卖家有云处理功能，是的，就是云处理，用它的软件处理视频的时候，是在他们的服务器上运行的，不需要占用你电脑的性能。
相关软件及教程也分为三种：128元无需联网的本地软件、298元服务器15G空间版、368元无限空间版，其中368元版本包含月租38元的VPN、月租450元的谷歌服务器、无限售后服务。
微信卖家B发给我的两个可选套餐
闲鱼还有一位卖家，除了卖淫视频，还卖国外APP下载链接和邀请码，据他介绍，网站经常被封，所以这种方式比较安全。
从他提供的视频来看，这款APP有专门的换脸区，有大量的成品视频，不过应该不都是自己做的，因为有些视频和其他卖家给我的视频一模一样。
有意思的是，通过观察这两个卖家的朋友圈，我发现他们经常发布“AI换脸是技术交流，绝对不涉及色情和违法”这样的内容。
嗯，怎么说呢，你一分钟前才跟我说完那个丢人AI换脸视频能卖多少钱，一分钟后就发了这个，我只能说，我此刻心里五味杂陈。
从我调查的10家AI换脸卖家来看，他们的业务范围和水平各不相同。
低端玩家只卖一些成品短视频，也不一定就是自己做的，可能是买太多了，想赚点钱回去。
中端玩家增加了定制短视频功能，需要你提供一定的图片素材，帮你变身“女神演色情电影”。
除此之外，高端玩家还会提供软件和教程，收徒授课，提供全程售后服务，可谓贴心细致。硬核玩家则只提供教程，而且全程云端操作，甚至还会自行开发软件，可以说是处于产业链的上游。
据调查，AI换脸黑色产业目前仍主要在地下发展和生存，其具体规模难以估计，主要通过淘宝、闲鱼、贴吧等渠道进行指向。
不过据一位淘宝店主透露，如果想定制视频，需要排队，而且短期内很难拿到，这也一定程度上说明了问题。
02
好莱坞女星“被迫进军成人娱乐圈”，朱茵变身杨幂
AI换脸技术的核心是“自动编码器”。
这个“自动编码器”实际上是一个深度神经网络，它能够接受数据输入，将其压缩成小的代码，然后从这个代码中重新生成原始输入数据。
比如你想把视频A中的角色B替换成角色C，那么首先需要对视频A进行逐帧切分，删除没有角色B的帧。然后你还需要提供大量角色C的图片或视频，使用方法同上。
然后深度学习算法会把人物b每一帧的特征提取出来，我们将其命名为特征b，并找到把人物b变成特征b所需要的光照、畸变等条件。然后人物c会基于特征b进行变换，形成特征c，最后用特征c代替特征b。
换脸和动作捕捉助力保罗·沃克回归
换脸技术并不是新技术，早已在影视制作中得到运用，比如《速度与激情7》就利用视频换脸技术让保罗·沃克回归。
但早期影视换脸制作需要剪辑师和CGI（电脑三维动画）专家长期而复杂的工作，并不具备普及的基础。
然而，AI换脸技术诞生的时间并不长，一切始于2017年12月一个叫deepfakes的家伙。
当时他将这部情色片中的女主角换成了好莱坞明星盖尔·加朵，这是人们第一次公开看到AI换脸技术。
Deepfakes 在 Reddit 上上传的部分换脸视频
这家伙专门在Reddit（知名网络论坛）上分享他利用AI技术制作的明星换脸短视频，他利用AI为无数明星、知名人士换过脸，其中不乏大部分好莱坞明星做淘宝照片处理用那款软件，还有像特朗普这样的政客。
随后，由于大量“受害者”的投诉，Reddit 被迫封禁了 deepfakes 的账号。不过，这一封禁也让 deepfakes 得以直接开源其 AI 换脸项目的代码。
据他的分享，制作明星换脸视频非常简单。
首先需要在Google等在线图集中收集想要替换的人物各个角度的视频、图片，形成一个能满足深度学习任务对人脸替换需求的库。
然后通过TensorFlow或者Github上提供的机器视觉相关模型，学习和理解原版羞羞电影中女主角的面部特征、轮廓、动作、嘴型等。
然后，模型在库中搜索AI认为合适的从各个角度、具有各种表情的图片和视频，并替换原始视频。
根据一些用户使用deepfakes方法后的反馈，AI换脸其实很简单，只要具备基本的计算机知识，并且计算机本身符合要求，即使是新手也可以在几个小时内制作出换脸视频。不过此时的AI换脸还比较粗糙，主要流行于国外。
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兄弟的贡献，就用他的名字命名了AI换脸技术，称之为“deepfakes”。
AI换脸真正在国内流行是在今年初，B站UP主“换脸哥”发布了一段1994年版《射雕英雄传》的视频。
视频中，原本饰演黄蓉的女星朱茵的脸被换成了杨幂的脸。从泄露的视频和动图来看，虽然是利用AI合成的，但整体效果非常逼真。
饰演黄蓉的朱茵被杨幂取代
这次事件在国内最大的影响，就是让AI换脸被普通百姓所熟知，也正是这次事件，推动了国内AI换脸黑色产业的逐渐发展壮大。
03
年轻演员演技尴尬的“解药”
自AI换脸出现以来，相关的争议就从未停止过，AI换脸技术“鼻祖”Deepfakes就因为作品涉及相关人士名誉权、相关作品版权等问题被禁。
其中一名“受害者”、好莱坞女演员斯嘉丽·约翰逊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达了她对深度伪造的愤怒。
她说，“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法律，即使你拥有自己图像的版权，在其他国家也未必适用。面对充斥网络的AI换脸色情内容，她和她的团队无能为力。”
斯嘉丽·约翰逊
国内方面，《变脸哥哥》发布杨幂版《射雕英雄传》后，迅速在网络发酵，引起轩然大波，哔哩哔哩视频在被删除前点击量超过20万，微博话题阅读量达1.3亿。
微博话题：把朱茵的脸换成杨幂的脸
然而，随着话题逐渐升温，批评和指责也随之而来，以杨幂微博官方粉丝团为代表的博主认为，人工智能换脸侵犯了公民个人肖像权。
而且，如果任由这项技术发展，那么在如今AI人脸识别技术越来越发达的世界，普通人，特别是普通女孩的个人隐私将受到威胁。
也有微博网友认为，电视剧中把朱茵换成杨幂的脸，只是技术交流，表达对偶像的喜爱，只要这项技术不被用在一些色情、违法的事情上，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人有独到的看法，认为年轻演员终于还有希望，希望这项技术能够推广，让我们不再看到僵硬、没有表情的表演……
我们就此问题也采访了多位“吃瓜群众”。
有人认为，AI换脸是技术进步，但目前用在了错误的地方，仍需要政府部门立法和监管。也有人认为，AI换脸很可怕，想想有一天自己的脸可能被AI换掉就让人不寒而栗，但技术本身或许并没有什么问题。
视频制作人肖先生也在第一时间删除了视频并对此事做出了回应。肖先生（变脸哥）表示自己只是出于爱好，并没有用这个视频牟利，主要想让更多人知道这项技术。
肖先生（变脸哥）在微博上做出回应
监管部门也注意到了AI换脸、AI脱衣等应用带来的危害。
今年4月提请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次会议审议的《民法典》人格权编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采用信息技术手段伪造、侵犯他人肖像权。
5月底，国家网信办会同有关部门发布《数据安全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
要求网络运营者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自动合成新闻、博文、帖子、评论等信息，应当明确标注“合成”字样；不得以牟取利润或者损害他人利益为目的自动合成信息。
政府部门的这两次举动也预示着针对AI换脸等应用的法律文件或将出台，未来若利用AI换脸、AI脱衣等应用进行相关操作，损害他人利益或涉及侵权违法行为，将依法依规严肃查处。
04
换脸黑色产业已形成完整产业链
AI换脸刚出现的时候，更多的是把电视剧、电影主角的脸换成自己喜欢的明星或者想见到的人的脸。
不过随着AI换脸技术的不断发展，基于deepfakes的应用也越来越多，比如我们熟知的fakeapp、deepnude、faceswap等等，这些应用的出现也降低了用户的使用门槛，很多电脑小白也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如何进行AI换脸。
门槛降低，换脸的人也鱼龙混杂，有的人出于兴趣爱好，专注于换脸研究和分享自己的换脸作品。
也有人看中了这里的“商机”，将情色片里的人物换脸，打包出售。其中最受欢迎的当然是女明星。据一些卖家透露，他们的换脸作品几乎囊括了全国所有的一二线女明星。
商家演示成品视频
在国内，AI换脸已经形成了黑色产业链，上游提供软件和技术，中游提供视频、照片定制，下游销售成品视频，一些商家还做全产业链的生意。
从我的调查看，有些卖家的货源短缺做淘宝照片处理用那款软件，需求量很大，可见黑色产业的规模。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否定AI换脸，AI换脸的出现可以说是影视界的意外惊喜，该技术可以帮助解决影视界传统换脸技术成本高、工作复杂、换脸时间长等问题。
同时，AI换脸的出现也让这项被很多人认为是高端的技术得到了普及，毕竟换脸技术历史悠久，AI换脸只是以一种更简单、更容易推广的方式出现，这本身也是推动AI技术发展的一个动力。
比如有一部电视剧叫《封神榜》，这部电视剧其实早在2015年就制作完成，但是直到2019年才播出。
原因之一就是“限韩令”迫使饰演飞忠的韩国演员金江日进行换脸，如果用AI来换脸，效率肯定会高很多。
从以上种种案例可以看出，AI换脸目前还处于“薛定谔的猫”状态。
在你完全理解这项技术之前，你不知道它会带来什么，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项技术本身是无辜的，唯一有罪的是那些心怀恶意的人。
05
结论
或许deepfakes本人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换脸视频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从美国到中国，AI换脸的受众在不断增多，受害者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美国好莱坞明星和中国一二线女性显然也未能幸免。
AI换脸技术作为一种深度学习算法，简单来说就是代码和数字。
该算法可以用于将视频或照片中一个人的脸替换成另一个人的脸，而不涉及任何非法或侵犯隐私的行为。
然而，也有不少人利用这项技术牟取不正当的利润，利用这项技术门槛低，加上一些人的脑洞，大批量制作色情换脸视频进行销售，甚至有的直接销售软件和教程。
面对这种乱象，或许只有政府层面的监管和制约，才能有效遏制AI换脸黑市的持续蔓延。技术的发展总是伴随着各种问题，不急于否定、取其优、弃其劣或许才是正确的态度。
正如楼上看客所说：“技术本身没有错，只是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技术无罪，但必须加强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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