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观察者网心智观察所
信息技术换代后，市场主导者会发生变化。上一代的主导者是那些以基础平台产品为主的大公司，如 Intel、Microsoft、IBM、HP 等。而新一代的主导者变成了将应用技术与产品相结合的 IT 公司，像 Google、Apple、Amazon、Facebook 等。我国发展新一代信息产业，一方面要充分发挥阿里巴巴、百度、腾讯等网络服务公司的引领作用；另一方面，还要着力培育那些能够提出创新商业模式并且掌握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创新型公司。
十年前，在一份高层次的咨询报告里，李国杰院士对中国信息技术产业发展路径进行了上述判断，同时他还系统地总结了核高基的经验教训。
十年后的今天，李国杰预见成真。
2 月 26 日，权威咨询机构 Gartner 发布了全球数据库市场的最新报告。在截至 2023 年末的市场数据中，阿里和华为这两家中国企业再次同时进入全球营收规模十强榜单。同时，全球营收增速最快的数据库厂商是来自中国的初创公司 PingCAP。
阿里云方面同时“官宣”了另一则劲爆消息，其 PolarDB 云原生数据库在性能及性价比方面优势极为明显，以堪称断崖式的程度领先其他数据库，成功登顶 TPC-C 全球数据库性能及性价比排行榜，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
一个历史悠久且格局稳定，长期由单一国家玩家统治的领域，突然被中国新秀闯入了顶级榜单，这样所引发的震撼，或许可以用“哪吒时刻”来形容。
中国企业数据库产品的营收跟亚马逊、微软、Oracle 三雄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在代表综合用户认知的 DB-Engines 排名方面，也面临着诸多困难。然而，上述这些成绩很有分量，足以让人感觉到，数据库产业本周迎来了属于它自己的“哪吒时刻”。
全球科技界，正在见证中国在基础软件领域又一场历史性突破。
这场突破，具有双重意义。
在技术方面，在被称为“数据库奥林匹克”的 TPC-C 榜单里，中国的阿里云 PolarDB、腾讯 TDSQL 以及现今独立运营的 Oceanbase 牢牢地占据着前三名，它们的表现强劲，把 Oracle、IBM 等巨头都压了下去。在商业方面，一直依靠 MySQL 老本的 Oracle，它的市场地位与十年前相比已经大不相同，已经远远不能相提并论了，而中国厂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已经站稳了脚跟，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从此，坦途已在前方。
未来中国数据库产业有着远大前程，熟悉中国产业扩张模式的读者不难想象。在基础软件领域这一可贵的“哪吒时刻”，对于后来者更有意义的探讨或许是：
当曾经前方无路之时，先驱者为什么能够踏出一条路？
阿里云，无疑是一个上佳的微观案例。
2008 年初步构想时，阿里云创始人王坚就已明确提出了 IT 基础设施“去 IOE”的目标，而王坚如今是中国工程院院士。
这一目标被提出，不是因为某种政策投机行为，也不是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因为王坚有着“需求就是竞争力”这样极为深刻的洞察。
他认为，当时有不少分到核高基经费的软件企业，一直处在“人有我有”的这种思路里。这些企业会对标市场上的头部产品，尽力去逆向模仿其功能和性能。然而，这种思维方式，最多也只能得到像花盆里摆设一样的东西。
原因是，在市场竞争中筛选出来的头部产品，通常除了有形的代码之外，还蕴含着通过用户交互而积累起来的大量默会性知识。就像王坚所说的那样：“关起门来是不可能把一个产品做好的，产品的发展永远是与用户交互所产生的结果。”技术路线和产品形态在与用户交互的过程中最终趋于稳定，接着开始进入到比拼营销和资本的阶段。在这个时候，后来者已经无法再与用户进行交互学习，也无法与技术社区共同成长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铁闸已然横在他们的面前。
认清技术的“真相”之后仍然热情倡导“去 IOE”，这是因为王坚察觉到了云计算时代的变化以及所带来的机遇：
中国的云计算有可能超越美国且比美国更有竞争力，原因是中国有更强劲的需求。在进行这样的分析时，王坚给出的论据是彼时淘宝快速发展所折射出的中国电子商务繁荣生态，并且他的判断很快就被事实所印证。
2013 年，手机超越了台式电脑，成为中国用户的第一大上网终端，移动互联网时代随之到来。2015 年，阿里电商平台的 GMV 正式超越了亚马逊，登上了世界第一的位置。就在这个沸腾的时期，阿里、腾讯、华为的数据库业务开始在全球市场的排名中快速上升，它们与新的用户生态紧密互动。在这个过程中，它们对数据库技术进行吸收、消化和再创新，就像树根一样越扎越深。
时至今日，以 PolarDB 为例，它创造了新世界纪录。其创新进入了数据库技术的无人区，通过软硬件的深入结合以及单机性能的优化等方式，突破了单集群的管理瓶颈。它是世界上第 1 个基于 RDMA 的千台物理机数据库集群，能够支持大规模的横向扩展，单集群可以管理 100PB 级的数据，并且最高能够扩展至数千个计算节点。
技术突破之后，成本体系随之刷新。市场格局就像春日的坚冰一样，融化只是时间问题。
中国数据库产业整体呈现崛起态势，这使得全球竞争格局正在被重构。在金融、政务、能源等属于传统数据库产品优势的领域，国产数据库已经达成了规模化的替代。并且在前沿领域，以 PingCAP 为代表，已经有新星涌现出来，它们正在构建自身的先发优势，一个充满活力的产业生态正在逐步形成。
回顾数据库领域的转变，从曾经的“老大难”变成了如今的“新希望”。阿里云和华为等厂商把握住了全球数据库技术与市场生态转型的时机，把数据库与新基础设施以及新应用场景进行了深度整合，从而创造出了自身的差异化优势。在国际厂商还在把传统数据库往云上“搬运”的时候，中国团队已经根据云的特性对数据库进行了重新设计，这种代际差异成为了突围的关键所在。
在更多今天仍在努力寻找突围之路的细分技术领域里，中国产业人或许也应该好好思考：需求的蓝海究竟在何处？
这场数据库产业的突围实践，是中国基础软件发展史的一块里程碑。它也是新一轮科技革命中“中国路径”的生动写照。这表明在信息产业核心领域，中国企业有能力通过与应用沃土结合的持续创新，实现从跟随到引领的跨越。
面向未来，中国数据库厂商需逐步完成从技术能力向市场地位的转变。要在标准制定方面持续投入，在生态培养上不断努力，在全球化布局上持续发力。因为真正的科技自立自强，不但要能在性能榜单上取得优异成绩，还要能构建起具有全球辐射力的技术体系和产业生态。这条路或许很漫长，然而哪吒时刻的光芒，已经为中国基础软件通向终点指明了清晰的道路。
来源|心智观察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