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记者陈子帅报道：近日，国际电工委员会（IEC）正式发布了由中国牵头制定的世界首个养老机器人国际标准（以下简称《标准》）。今年两会期间，代表委员们都为养老机器人这一前沿技术和新兴产业的发展提出了建议和计策。养老机器人的用途在何处？我们何时能够享受到它们的服务？《标准》的制定将会带来哪些影响？《环球时报》记者对 3 位政协委员进行了采访。在这些政协委员看来，2025 年将会是机器人走进养老场景的一年，被称为“应用年”。查房机器人有希望率先得到应用。中国主导制定相关标准，这就意味着已经抢占了发展的主动权。
养老机器人用在哪？
“养老机器人”这个词，其实并不新鲜。在养老产业较为发达的日本以及欧美地区，有一些辅助性的机器已经被应用于照顾老人。比如日本生产了类似电动起重机的设备，这种设备能够把失能老人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然而，这些机器的智能化程度不够，对于护理人员而言，用背带固定老人的流程既烦琐又辛苦；对于被移动的老人来说，其体验感也不舒适。
2024年西安国际养老产业博览会上的护理机器人
在养老或生活的场景中，我们最期望机器人能够代替我们完成那些艰苦的工作，以此来降低人类的工作量，让我们的生活更加轻松、更加幸福。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研究员赵晓光向《环球时报》记者表明，很多家庭时常会遇到这样的场景，即把一个五六十公斤重的老人抱到轮椅上，然后推着他们出去晒太阳，这是一项既重要又非常劳累的任务。打造养老机器人的意义，就是找到应对此类任务更好的解决方案。
《环球时报》记者留意到，去年国内企业已推出辅助老人移动的机器人。这些机器人能像人类一样，在老人腋下伸出两个机械臂，把老人抱到轮椅上。目前，这款机器人正处于试用阶段。
当前，我国养老服务领域面临着双重挑战，一是养老服务人员短缺，二是成本不断攀升。这就使得满足失能老人的护理需求、减轻家庭照护负担以及提升老人生活质量，成为养老服务体系中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全国政协委员许礼进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养老机器人能够在辅助行走方面发挥作用，也能够在健康护理方面发挥作用，还能够在家务协助方面发挥作用，同时能够在情感陪伴方面发挥作用，并且能够在紧急呼叫方面发挥作用。他是芜湖机器人产业发展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
赵晓光告诉记者，目前来看，除了辅助失能老人起床或进行卫生护理之外，查房机器人有望率先得到应用。在养老或医疗机构中，护理人员通常需要 24 小时监测老人的身体健康状况，而机器人能够代替他们进行查房。赵晓光介绍称，目前相关技术已成熟，她的团队研发的机器人样机正在养老院展开示范应用。机器人可以用“眼睛”去观察老人的面部表情，用“耳朵”来感知老人的呼吸状态。通过非接触式的观察，机器人能够知晓老人的呼吸是否均匀，能够知晓老人的心跳是否加快，能够知晓老人的睡姿是否存在问题等。
出于隐私保护的考虑，机器人视觉不会将其内容上传至网络，而是仅在本地对图像信息进行处理。它会生成关于老人当前状态的文字描述，并且会将这些描述上传到监控中心。一旦发现老人在睡觉时出现呼吸暂停或急促等情况，就会立即触发报警机制。
赵晓光认为，一个合格的养老机器人需具备两项素质。其一要有聪明的大脑；其二要有灵巧的肢体。然而，它不必是“全能选手”，也不一定非得是“人形”。养老机器人不一定依靠双腿来移动，有可能是轮子；它的手臂不一定像人那样有 27 个自由度，或许像工业机械臂有 6 个自由度就已足够，也可能只需一只手。
赵晓光认为，养老机器人追求“全能”可能会带来问题。其一，技术会变得复杂；其二，成本造价会升高；其三，用户体验感不一定好。他还表示，期待养老机器人成为全能，是一个非常理想化且不现实的想法。
赵晓光告知记者，人们是在场景里使用机器人的。所以，我们或许需要对自己的思维、工作或者生活方式进行改变。就如同以往工业机器人被应用时那样，流水线需要适配机器人，“恐怕我们也得改变思路了。”
什么时候能用上？
机器人在加速“进化”，这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探讨机器人养老时代何时会到来。《环球时报》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得知，当下国内已有多款机器人处于测试验证阶段，这些机器人有望在医疗和养老机构中最先得到应用。
2025 年起，会有众多机器人应用于养老场景。这些机器人各式各样，有的能辅助起身，有的能协助上厕所或洗澡，有的可用于情感聊天，还有的能监测身体健康……赵晓光称，随着《标准》的推出，人们对养老事业的关注度提升，以及机器人能力的增强，相信很快就能看到机器人在养老场景中充分展现其能力。
2018世界机器人大会展出的陪护机器人
目前的测试显示，养老机器人存在一些难题有待解决。其一，房门需用手攥着把手才能打开，对于这种情况机器人应如何处理？其二，面对养老院各角落的门槛、楼梯以及防火门、安全门，机器人该如何应对？其三，机器人在夜晚查房时，怎样在黑暗环境中准确识别床上老人的位置以及老人的状态？专家表示，这需要一定时间，让机器人去适应这些场景。
全国政协委员张云泉是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研究员，他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养老机器人是由具身智能、情感智能、人工协作等多个复杂技术融合而成的综合体。这种机器人要实现“感知 - 决策 - 执行 - 反馈”的自闭环，还需要在技术上取得突破。具体来说，尤其需要广覆盖的数据、充足的算力，同时也需要人机协作和 AI 心理学方面的智能算法。主流观点表明，技术以及成本是对机器人落地应用形成限制的主要因素。赵晓光觉得，当下不管是大模型还是人工智能技术，都还没有达到人类所期望的智能水准，依旧要依靠深度学习，对人类功能进行模仿，仍旧处在“弱人工智能”的阶段。这并不意味着“弱人工智能”不能为人类服务。工业机器人是完全按照编写好的程序运行的，然而，它依然能够提高人类的生产力。
赵晓光提到成本问题时表示，性价比对于衡量机器人产品是否有生命力以及是否能被大众接受很重要。所以不只是价格的问题，还要把功能和用户体验感综合起来考虑。相信好的产品会受到欢迎。
养老机器人在特定场景的落地应用即将到来，然而，机器人走进需要的家庭是否还很遥远呢？张云泉表示，我国养老机器人经过 30 年的探索与完善，产业逐渐走向成熟，目前护理型、康复型和陪伴型这三类产品已初步形成模样。“当下政策资源更多地倾向于医疗属性较强的机器人，家庭及社区场景应用遭遇政策‘冷热差异’的问题。”他表示，我国养老呈现出一种“9073”的格局。也就是说，大约 90%的老年人是通过居家养老的方式。还有 7%的老年人是依托社区的支持来养老。另外 3%的老年人则入住机构养老。所以，家庭养老机器人应当成为政策的重中之重。与此同时，还要大力发展社区养老。
养老机器人真正走进家庭，这一过程我认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未来 5 到 10 年将会是一个发展期。许礼进对《环球时报》记者进行分析，指出目前面临的限制有以下几点：一是应用场景较为复杂且多样，技术路线的普适性存在不足；二是技术方面存在瓶颈需要突破，产品的性能不够强，“稳定性与可靠性的差距较为明显，这严重制约了养老机器人产品在实际中的应用落地”；三是安全伦理问题开始显现，监管框架还不完整。在运行时可能会引发诸如物理伤害之类的风险，也可能导致数据泄露，还可能侵犯隐私等，这对人身安全以及隐私都构成了潜在的威胁。拟人化的特征有可能引发像情感依赖这样的问题，也有可能引发责任界定方面的问题，还有可能引发就业替代等伦理与社会方面的问题。
中国制定养老机器人标准有哪些影响？
今年两会期间，《环球时报》记者对委员们进行了采访。委员们都十分关心养老机器人产业的发展，并且还提出了各自的建议。
张云泉提出建议：在算法层面，要聚焦大模型所支持的人机交互技术，重点在于针对老年群体的语音识别技术、自然语言处理技术以及基于 AI 心理学的情感识别能力，并且要逐步确保伦理和隐私的安全；在硬件层面，需加大力度聚焦具身智能“存算一体”芯片、高性能末端执行器、新型传感器、机器人操作系统等研发方向；要支持养老机器人整机产品被纳入工信部首台（套）重大技术装备推广应用目录，按照规定享受首台（套）支持政策，鼓励整机实现快速突破。
许礼进建议从安全伦理方面着手：其一，出台《人形机器人安全管理办法》，将物理安全以及网络安全等确定为强制规范，构建起全生命周期的安全评估制度，同时要求企业务必为产品投保责任险；其二，出台《人形机器人伦理规范》，明晰机器人行为的道德界限，推动人机和谐共生。
《环球时报》记者获悉，中国牵头制定的世界首个养老机器人国际标准涵盖多个层面，像技术层面、应用层面以及功能层面等。此标准不但对养老机器人的设计与制造进行了规范，同时也对其功能提出了要求，具体而言，明确要求养老机器人需满足老年人在健康监测方面的需求、在紧急情况处理方面的需求、在家务支持方面的需求以及在移动辅助方面的需求。此外还强调养老机器人要真正以老年人为中心，以人为本。
此项标准对市场准入规则进行了重新定义。许礼进向记者表示，标准的出台有利于提升整个市场的产品质量水平，也能增强消费者的购买信心。这种标准化行为还能够降低跨国贸易的技术壁垒，推动全球市场进一步开放与融合。技术落后的企业将会面临严峻的挑战，从而被迫进行技术升级或转型。一方面，技术处于领先地位的企业会得益于标准所带来的先发优势，从而能够快速地抢占市场份额。
专家称，养老机器人领域的成功显示中国已从单纯的技术执行者转变为规则制定者和产业引领者。专家表示：“我们制定了国际标准，那么未来国际同行制作类似产品时，就需遵循我们的标准。接口、机器人形态以及服务要求，都依靠这个统一标准。”赵晓光说，标准在行业中树立了规范。谁先树立规范，谁就抢占了主动权。同时，标准也会对世界机器人养老产业发展起到引领和带动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