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税正在对全球预期产生冲击。全球产业链的发展正步入一个充满巨大波动且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这种情况或许会致使全球经济出现碎片化。
文｜《财经》记者 邹碧颖
编辑｜王延春
3月，外国企业家密集来华。
苹果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出现在北京。他与中国娱乐经纪人杨天真在景山公园进行交谈并漫步，还使用苹果手机自拍。他们在三里屯餐厅吃饭时被接连碰到。韩国三星电子的会长李在镕罕见地来到中国，先是与高通公司总裁安蒙一同拜访了雷军的小米汽车工厂，随后又参观了比亚迪公司在深圳的总部。
库克来参加中国发展高层论坛（CDF）。春节期间，Deespseek 出现了，电影《哪吒》票房不断上升，中国资产又迎来了重估的时候。在 3 月 24 日至 25 日召开的 2025 年中国发展高层论坛年会上，全球企业界、资本界、学术界的多位人士到场。他们期望获取中国政策的最新动态。尤其要问的是，中国在刺激国内消费方面的决心究竟有多大呢？同时，中国又将以何种方式来应对关税战呢？
CDF 召开之际，美国尚未公布 4 月 2 日“对等关税”的细节政策。其在今年已加征 20%关税的基础上，还要对中国再加征 34%的关税。并且，对从英国、澳大利亚、巴西、沙特、阿联酋、科威特进口的商品均征收 10%的关税，对欧盟商品征收 20%的关税，对日本商品征收 24%的关税，对韩国商品征收 25%的关税，对越南商品征收 46%的关税，对柬埔寨商品征收 49%的关税……在美东时间 4 月 2 日，美方公布了对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贸易伙伴征收“对等关税”。
美国通过加高关税来推动制造业回流，那么是否还要继续加注中国呢？中国能否通过谈判获得缓和的空间呢？人工智能产业存在哪些投资机遇，又面临着哪些失控的风险呢？不断攀升的关税壁垒就像阴霾笼罩着全球经济，然而城堡投资的创始人、首席执行官格里芬在 CDF 上表示，“毫无疑问，现在比去年更加乐观，我感受到了更多的信心，也受到了激励。很多人都看到了未来更有前途。”跟去年相比，人们都更有信心。”
美国两大消费品企业，即雅诗兰黛以及手握 COACH 品牌的泰佩思琦，首次有全球总裁级代表参与会议。雅诗兰黛宣布在 2026 年于海南开设一个配送中心。泰佩思琦明确表示，在接下来的 3 至 5 年里，将在中国加大门店布局力度。奈杰尔·克拉克担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副总裁后，首次来到中国。他表示，今年是蛇年，此象征着焕发新生、脱胎换骨。考虑到环境正在迅速变化，这一象征恰如其分。”
关税壁垒加高，全球产业链版图将如何改写？
关税正在对全球预期产生冲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原副总裁朱民指出，全球的产业链发展正步入一个存在巨大波动且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自 2000 年起，全球产业链已经历了三次重大的重置。其中第一次重置发生在 2011 年，是由日本地震以及泰国洪灾所引发的，这促使全球企业对产业链的韧性和安全进行重新评估。
美国拜登政府时期出现了第二次重置，其“小院高墙”政策以及科技政策进行了调整，尤其是时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宣布美国要执行产业政策且不再遵循《华盛顿共识》之后，使得全球产业链进一步呈现出碎片化的态势。第三次重置是在“特朗普 2.0”时期。朱民指出，高关税从根本上对产业链的地理位置和配置问题产生了改变。“特朗普2.0”更大的冲击在于不确定性。
朱民认为，这或许会致使全球经济呈现出碎片化的态势。尤其是自沙利文宣告美国将要推行产业政策之后，全球各个国家的产业政策，从 2023 年年初还不足 100 项，到了现在已经上升到了 2000 项，各个国家都接连不断地采取起了产业政策。
美方宣布对所有贸易伙伴，包括中国，征收“对等关税”。高关税有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产业链的地理位置以及配置。所谓的“对等”，不仅仅是关税对等，还涵盖了国内税收、国内市场、资本市场的开放以及资金流动约束的对等。
在 CDF，张晓仑表示，中国机械工业集团在海外雇佣了超 5 万海外员工，在 100 多个国家设有 350 多个机构，其国际业务占集团业务的 40%。业务涉及能源、冶金、汽车，还涵盖农业机械、纺织机械，以及工厂和基础设施建设等。
然而，长期资本和业务规划面临着巨大的障碍，那就是不确定性。张晓仑表示：“如今我们必须在成本与效率以及安全与韧性之间进行平衡，这其中包含了一些标准、地缘政治和关税等方面的考量。”并且，产业链供应链的不稳定确实已经对全球化的发展以及公司业务的持续稳定产生了严重影响。
托克集团董事会执行主席卫杰明表示，我们要进行未来的投资部署，就需要有长期的确定性。托克集团在 150 多个国家开展业务，去年其全球业务收入约为 2400 亿美元。
波士顿咨询公司全球主席李瑞麟作出判断，全球贸易的结构性变化会从根本上对未来数十年的供应链版图进行重塑。半导体、消费电子产品以及汽车所受到的影响是最为显著的。美国公司的利润也会受到相应影响。与此同时，据预测，中国和“全球南方”的贸易在 2035 年将会增加 1.5 万亿，或许就不再过度依赖西方市场了。重新工业化是一个趋势，这个趋势在全世界各地都可能出现，其中也包括欧洲。
全球产业链的核心在于实现成本的最低化以及效率的最高化。到了 2025 年之后，全球产业链企业的重构与并购进展较为缓慢，大型企业的长期投资也处于停滞状态。其原因较为明了，因为不确定性极为巨大，所以长期投资者都需要持观望态度。朱民表示，今年全球经济增速的预测为 2.7%，这一增速远远低于 2008 年之前全球 3.5%的增速。亚洲的新兴国家会继续保持 4.7%-4.8%的增长态势，依然处于强增长状态。同时，产业链的成长以及扩张也是一股重要的力量。
许多外企对中国市场持看好态度。英特宜家集团的首席执行官阳森瑞表示，宜家已拥有 87 年历史，在中国经营时长超过 60 年。宜家不会担忧下一个季度或明年的表现，其考量是以几十年为单位，是一家具有长期思维的企业。如今，宜家在全球销售的产品中，有 25%是在中国生产的。宜家既有自己的工厂，也与中国超过 300 家的供应商保持着紧密的合作关系。“我们想的是未来的60年。”
产业之间需要合作，政府与产业之间需要合作，政府与政府之间也需要合作。通过合作，可以消除巨大的不确定性，从而帮助企业在商业层面能够做出关于新的产业链重置成本的决定。朱民说。
美国AI投资是中国4倍，扩大生产不再扩大就业
贝恩公司的全球董事会主席是克里斯托夫·德·福瑟，他同时担任总裁和首席执行官。他预计，在 CDF 的推动下，到 2027 年，全球 AI 市场将达到万亿美元的规模。
北京智源研究院的创始人张宏江，他是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张宏江表示，DeepSeek 的核心优势体现在高性能、高效（成本低）以及开源这几个方面。按照 OpenAI 所定义的五个层次的智能来看，如今我们已经在第二个层次站稳了脚跟。接下来要迈向第三个层次，也就是智能体的层次。大模型开始进行思考了，这种思考不仅仅是拥有预训练模型的快速思考，还拥有了思考链这种缓慢的思考方式。不仅要给人鱼，还要让人们知晓鱼的美味，并且引发了他的饥饿感。
张宏江称，中国还有一款产品叫 Manus，它是通用的智能体，能将各方面的垂直智能体整合起来，并且知晓在何时使用哪个智能体。“如今我们确实已临近未来，未来的世界是一个自主智能的世界，这意味着机器开始具备自我思考和自我规划的能力，也开始能够自行指挥自身的行动。”
采埃孚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柯皓哲在 CDF 中介绍道，采埃孚集团的 AI 应用涵盖了三个方面。其一是对出行的重塑，像自动驾驶以及动力控制等，基于 AI 的软件能够持续学习转向、刹车等操作。其二是在制造和供应链管理方面，AI 甚至已经开始对一些需求的变化进行预测。三是 AI 对技术开发方式的改变，采埃孚集团运用 AI 能够提升软件开发的效率，提升幅度在 15%至 30%之间，还能节省大量写代码的时间。
毕马威全球主席和首席执行官比尔·托马斯表明，对于 AI 究竟将怎样改变世界这一问题，坦率来讲，目前还没有确定的结论，当下很难进行准确的预测。然而，AI 的变革存在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可能会导致部分国家或地区被甩在后面，并且由于基础设施和人才的短缺，这种情况会进一步加剧数字鸿沟。高速网络是投资，可再生能源是投资，数据中心是投资，知识枢纽也是投资等等。这些投资应当被视作未来经济增长的基础性工程，就像过去人们对电网进行投资很重要，对铁路进行投资很重要，对高速公路进行投资很重要一样。
必和必拓的首席执行官韩慕睿在 CDF 中称，全球范围内正出现超大规模数据中心的建设热潮。这些数据中心将会为人工智能的发展给予强大的算力支持，并且需要大量的铜。预计到 2050 年，仅仅是数据中心对铜的需求就会增长 6 倍，从现在每年约 50 万吨上升到每年将近 300 万吨。还预计未来十年全球铜的供应缺口将会达到 1000 万吨。到 2034 年这十年期间，铜矿开采需要有 1.8 万亿元人民币的增长资本支出。
AI被寄予振兴经济的厚望。启明创投创始主管合伙人邝子平称，在今后的十年里，AI会成为投资的风口。然而，中国的 AI 投资规模与美国相比，还有着很大的差距。CBInsights 统计显示，美国创业投资机构 2023 年在 AI 方面的投资为 400 亿美元。2024 年的投资是 760 亿美元。清科研究中心统计表明，中国人工智能领域 2023 年的融资规模约为 105 亿美元。2024 年是 140 亿美元。中美在这方面的差距约为 4 倍。
这些中国互联网巨头的投入数字远远小于美国大型科技公司的投入规模。
现在西方存在很多很棒的 AI 投资机会，这或许会导致资本舍弃中国。然而，市场变化极为迅速，这只是一个时间层面的问题，众多全球投资者很快就会有意愿在中国的 AI 市场展开投资。
AI 的发展存在隐忧。城堡投资的创始人、首席执行官肯·格里芬指出，一旦人们开始利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来翻译中文、英文和西班牙语，译者就将面临失业的情况。随着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许多人或许会失去自己的工作。所以，必须对年轻人进行教育，使他们能够成为终身学习者，从而能够应对这些重大的变化。
剑桥大学特聘研究员尤瓦尔·诺亚·赫拉利同时作出提醒，AI 是一个智能体，具备主体性，并非人类手中的工具。它不只是能实现自动化，还必须有能力去自行学习、自行改变、自行做出决定，并且能够自行发明新的想法。那么以后倘若 AI 能够发明新的军事战略、金融战略、新的武器、新的货币，甚至是新的意识形态或者新的宗教呢？人类之间相互信任很不容易，但是似乎却很容易轻信AI。
赫拉利表示，在开发超级智能的 AI 之前，人类需要在彼此之间构建更多的信任。他指出，如今许多国家都认为，若要变得强大，就不应相信任何人，且不应与他人建立关系，但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例如，中国在数千年来为世界贡献了儒家思想、茶、围棋、火药以及印刷术。一个民族如果只接受本国自己的东西，那么它将非常贫乏，甚至难以维持。因为同样也需要从外部接受很多东西。
如果这两个国家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那么就会不可避免地引发相互之间的不信任和误解。这种情况对技术的发展不利，对 AI 的安全发展也不利。邝子平表示。
全球秩序正经历一场“地震”，中国怎么做？
我们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处。我们面临着风险。这个风险是在不确定的环境中可能会失去十年的发展成果。在首日举行的宏观政策与经济增长论坛上，世界银行运营常务副行长安娜·比耶德首先发出了这样的警告。
安娜·比耶德表示，全球贸易政策发生了转变，地缘政治的紧张局势在不断加剧，债务处于高位，自然灾害越发频繁且严重。随之而来的是，人们的信心有所减弱，投资和消费也在放缓。在如今的 108 个中等收入国家当中，仅有少数国家有希望在一代人或者两三代人的时间里摆脱中等收入陷阱，从而加入到高收入经济体的行列之中。
经济增长每损失 1 个百分点，贫困人口数就会增加 1 亿人。对此，安娜·比耶德提出的建议有：其一，重振生产率增长；其二，促进私人投资；其三，应对人口老龄化，尤其是东亚面临“未富先老”的挑战；其四，管理颠覆性技术的影响，因为这会影响到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和服务业的低技能工人。
在另一场论坛中，柏林全球对话的创始人兼主席、欧洲管理技术学院的教授拉尔斯·亨德里克·罗勒强调了捍卫既有国际组织的重要价值。他表示，确保多边机构不被破坏是极为重要的。对于世界银行、货币基金组织、世界贸易组织等机构，要让它们拥有更多资金，并且在不同问题上都能够表达自己的观点。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约瑟夫·斯蒂格利茨，他于 2001 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他指出，全球秩序眼下正在经历“地震”般的变化。在这一过程中，国际法以及国际经贸规则可能会遭到破坏。然而，挑战与机遇是同时存在的。中国能够不局限于短期利润的最大化，而是制定出一个能够实现可持续需求刺激的规划。所谓的“总需求”，一方面要将目光投向消费能力，另一方面还应该包括促进环境可持续增长的政策、促进经济可持续增长的政策以及促进社会可持续增长的政策等若干方面在内。
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向中国提出建议，要以福祉为核心开展公共投资。要在地球自然资源的极限范围内，不仅仅是增加物质财富，更要向环境、健康以及教育领域进行投资。同时，提高工资和家庭收入在 GDP 中所占的比例；加大对创新的投入，其中包括对大学的投资。如今美国科学经费对基础研究的投资正在减少，美国的大学也是这样的情况。这反而对于中国来讲是一个好的时期和机遇。”斯蒂格利茨说。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在 CDF 指出，就当前稳增长而言，消费相较于投资更为重要，需以过去抓投资的力度和投入来抓消费。例如，划拨 5000 亿元刺激资金用于城乡居民养老保险基金支出，使每月领取的养老金从 200 多元提升至 400 多元。这样做对于短期扩大消费的政策效果更为显著。
上海财经大学校长刘元春称，当下中国推出这一系列提振消费的政策，绝不是单纯的应急举措，而是稳固根本的基础。中国经济正面临结构性调整，存在消费增速放缓以及消费率过低的状况。促进消费或许是未来数年乃至十几年都需要施行的战略。与此同时，更为关键的是激励体系的构建。这涉及到消费税的下沉改革，还涉及到怎样在地方政府的考评体系以及规划体系里增加消费类指标和民生类指标的比重。
香港中文大学公共政策学院院长郑永年在 CDF 中提到，阿根廷在进行改革，越南在进行改革，美国也在进行改革……不仅仅是中国，世界上众多国家都在开展改革。国家之间的竞争本质上就是改革的竞争。中国已然进入到技术引领经济发展的阶段，提议在上海、珠三角、长三角、京津冀这些地方，以及像西安等具备条件的地方，组建科创特区，对技术的落地进行适度的监管，同时对地方官员的考核适度地进行放松。要为真正的“专精特新”小企业提供更多资金支持。
当下，全球经济与贸易环境依旧处于剧烈的震动状态。然而，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的副理事长王一鸣列出相关数据并认为，全球化并未停滞，而是正以一种新的方式在持续展开。“全球南方”在推动全球化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在 2002 年至 2022 年的这 20 年实践里，发展中经济体在全球 GDP 中所占份额从接近 20%提升到了 40.4%，几乎增加了一倍。同时，其出口占比也从 29.7%提升到了 45.1%。中国经济一直是推动全球化的重要力量。
中国正从以往的中低端加工制造基地，逐步转型为在高端制造和科技创新领域的重要参与方。王一鸣提出建议，中国要持续推进制度型开放。要主动与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相衔接。还要进一步拓展自主开放以及单边开放的范围。需以服务业作为重点来推进制度型开放。要营造出市场化、法治化且国际化的一流营商环境。应积极参与到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变革当中。必须坚定地维护以世贸组织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系。并且要贡献更多的中国方案和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