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年，全国很多地方的房租一直在下降。在一些城市，房租水平已经回到了 10 年前的状态。《2025 中国城市长租市场发展蓝皮书》表明，在四大一线城市中，超过一半的人口选择租房居住。租房不再仅仅是一种过渡性的选择。另外，超过四成的租客愿意为了品质装修而增加预算。改善型需求正在加快向租赁市场转移。
住房市场的供求关系发生了逆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随之有了变化。房租出现下行的情况时，租客们表现得十分高兴。房东们为了能够留住租客，也心甘情愿地接受市场带来的不利影响。两者之间的关系正在默默地发生着改变。
望穿秋水之后，老白终于接到了房屋中介的电话。
半年前，老白让中介帮忙出租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其位置在广东顺德容桂。2021 年刚买下时，此房租金为 2000 元。之后租金降到 1800 元并出租了大半年。接着又降到 1500 元，但一直未找到合适的租客。
老白与丈夫商量之后，让中介带着租客去先进行参观。与此同时，老白在电话里多次嘱咐，要是租客觉得满意，那就尽量把对方留住。
老白的经历不是个别的。在全国的主要大城市里，几乎所有的房东都能直接感受到，最近这两年，房租价格的走势就如同坐上了滑滑梯一样。它不仅一直在下滑，而且下降的幅度还越来越大。
中指研究院的 50 城住宅租赁价格指数显示，2024 年全国重点 50 城住宅平均租金有下跌情况。2024 年全国重点 50 城住宅平均租金累计下跌了 3.25%。2024 年的跌幅比 2023 年扩大了 2.95 个百分点。
50城住宅平均租金与环比涨跌幅。（图/中指数据CREIS）
2025 年已至，国内多座主要城市的新建住宅，其销售价格有不同程度的回升，销售面积也有所回暖。同时，房租下滑的态势依然在继续。
中指研究院最新的一份重点城市住房租赁报告表明，在 3 月，50 个城市的住宅平均月租金是 35.3 元/平方米。该租金环比下降了 0.05%，同比下降了 3.4%。倘若把时间线进行拉长，如今的租金几乎回到了 2019 年的整体水平。
随着房租价格下行，租客和房东的关系也在发生微妙逆转。
社交媒体上，有不少租客分享自己“成功降租”的经历。还有人分享怎样劝说房东降租，哪怕只是 100 块。而在另一边，那些手握 N 套房的房东，面对市场环境时大多有着复杂的感受。为了留住租客，即使是再强势的房东也只能咬紧牙关降价，去接受市场泼来的冷水。
“房东妥协了”
“房租少了200块，我可以增加一点买零食的钱了。”
小何租住了四年后，她的房东主动提出要减租，这让她既惊讶又高兴。她虽然没有去追问降租的原因，但是这份主动的行为，已经让她觉得很有诚意。
小何为湖南人。2021 年大学毕业之后。他和同乡的学妹一同来到省会长沙开始打拼。两人合租了一套房子，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的。费用平摊下来后，小何每个月只需支付 800 元租金。
对于小何这个从事服务行业的人而言，这个房租价格是比较友好的。即便在公司业绩不佳只能拿到底薪的那些月份，负担也不会很大。
学妹通过线下中介选了房子。这房子的装修风格一眼看上去是八九十年代的审美。不过它租金便宜，交通便利，居住环境安全，房东基本不会来干预。于是两人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去年 11 月，小何的公司进行了地址搬迁。在那时候，她萌生了换工作的想法。于是，在交付租金的时候，她告知房东“明年可能要退租”。今年 1 月，小何转完租金之后，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房东突然提出将租金降低 100 元，这让她感到十分惊喜。
房租降低了 100 元，这表明小何每个月可以多拥有 50 元用于生活。小何觉得每月 750 元不好进行记账，基于能节省一点就节省一点的念头，他向房东提出希望再降低一些：“能否每个月减少 200 元？”
小何在社交平台中发帖分享降租经历。（图/社交平台截图）
起初房东不太情愿，他们为此一直拉扯着。那段时间，小何开始在各个地方了解房源，她心里想着“要住得更好一点”。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觉，长沙的房租相较于两年前已经降低了很多，按照她们的租房预算，完全能够换一间装修更为精致的房子。
我们俩交租都很准时，所以房东后来同意了降租 200 元的请求。因为搬家很麻烦，所以我们俩最后还是继续住在这套老房子里。小何说，两人住在这里将近 4 年，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尽管这套房子不是自己买的。只要熟悉了环境，我就会对这里产生归属感。
熟悉就会有归属感。
江西人九九在租房这件事上，更注重房子的装修。房东主动提出降租后，她省下了一笔钱，随即决定对自己的小家进行改造。
改造的念头不是突然产生的。一年半之前，即将生产的九九和她的丈夫从南昌市区的一套小公寓搬到了市郊 130 平米的大平层。这套三室两厅的大房子风格很朴素，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家具和背景墙，这完全符合九九的期望。而且，房东不介意她坐月子，对于新手妈妈而言，这是很珍贵的。
租住了一年半之后，由于缺少家具，家里的凌乱情况让九九感到十分意外。九九考虑到还会继续租房住好几年，于是在今年年初便与房东商量退租的事情，打算更换一套收纳性能更好的房子。
不少租客认为，装修出租房是一门学问。（图/《恩珠的房间》）
房东一听后，立刻停止了之前的态度，主动提出将租金从 2000 元降低到 1800 元，他希望我能够继续租这个房子。收到这个消息的九九愉快地答应了继续续租的请求。
改造的决定很快就做出了。一个月之后，原本在客厅放置着的旧沙发和旧茶几都被替换掉了，一套轻奢沙发以及一个胡桃色储物柜被放置在那里，同时还加上了一张驼黄色的地毯。九九还为客厅加装了窗帘，“这样就更有家庭的氛围了”。
她将自己的改造经历发布在社交媒体上，很快就赢得了网友们的羡慕。她觉得很意外，没想到改造出租房竟然能吸引这么多网友前来围观，不过心里还是有一点开心的。
九九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改造房子的过程。（图/社交平台截图）
“房子越来越难出租了”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租客们的快乐并非是全家都欢乐的那种，房东们做出妥协，只是因为房子越来越难以租出去了。
租房市场处于低迷状态，这使得手握几本房产证的广州人老白率先体验到了焦虑。在房地产的那个黄金年代，广州市区的新楼盘价格十分诱人。靠炒股赚取了一大笔钱的老白夫妇，受到亲戚的推荐，在新城区买下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大平层。在那之后的数年里，她还在广州市郊以及邻市佛山分别购置了一套二手房，从而做起了兼职大房东。
房子开始出租的时候很顺利。然而到了 2023 年，老白察觉到房子“不太容易租出去了”。
广州的房子还好一些，主要是有个别租客的要求比较挑剔，不过最终还是能够租出去的，稍微降低一点价格也没什么关系。而那套位于佛山的房子，却闲置了大半年的时间。
事实上，老白的那套佛山的房子与顺德核心区隔江而对。其地段并非特别偏僻，周边还有许多大型工业区。在老白的观念里，“按常理来说不可能租不出去”。
老白想了诸多办法。然而，从广州市区频繁往返佛山不太划算，所以她找物业委托放盘，期望能尽快找到合适租客，可依然无人问津。接着把房源挂到线上中介平台，很快就接到租客咨询，那段时间她的电话经常响个不停。但没过几个月，由于小区附近的一家大型工厂搬到外地，就很难再接到求租电话了。
惠州人君子的遭遇与老白大致相同。2024 年 6 月，君子有一位租客，其所在的工厂进行了搬迁。接着就出现了退租的情况。租客搬离后，君子的房子空了有大半年之久，一直迟迟租不出去。
君子的房子与老白的房子不同，君子的房子建在乡镇，且距离城市中心更偏远。在乡镇中，房源之间的竞争更为激烈。
房子空置时间变长，君子心态会变焦虑。流动务工人口在减少，而周围房子却在增多，大家的配置设施大致相同。倘若只因计较 100 块钱的租金，致使房子一年半载都租不出去，那损失其实会更大。
君子为了让房子能快点有租客，主动选择后退，把房租下调了 50 元。今年春节过后，有务工者拨通了君子的电话，他的房子终于等来了新住客。
君子不会觉得降点房租就会丢面子，因为房租并非她唯一的收入来源。然而，对于以收租为生的房东来说，下定决心降租时，最难跨越的是自己内心的那一关。
燕子对此有着深刻的体会。她接到二房东的降租要求之后，仔细地算了一笔账。如果同意降租，她每个月就会“降薪”1800 元。而这仅仅是一栋房子的价格，要是再算上其他费用，实际收入可能会下降得更多。
二房东一直跟我讲，要是不降低租金就没人愿意租，那样大家都赚不了钱。燕子一开始不想妥协，但想到要是和二房东因为房租的事谈崩了，很容易让她遭受损失，而且她自己的另一栋房子也在亏损呢，那栋 2021 年建成并出租的电梯房，前段时间被别的家抢走了不少租客。
当房租下跌成为每个人的生活日常
租金持续下行，并非是因为租房的人变少了。前段时间发布的《2025 中国城市长租市场发展蓝皮书》表明，全国租房人口已接近 2.6 亿。在全国租房人口中，四大一线城市中有近 50%的人口在租房居住，主流置业人群正在重新回到租房市场。
另一个真实情况是，租赁房与二手房、保租房、长租公寓等房型一同涌入市场，致使市场上的出租房源数量不断增多。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城市的保租房项目大规模进入市场，在供应、配置以及价格等方面都给租房市场带来了极为重大的冲击。
老白拥有几套房子。她和家人曾居住在最先购买的两套房子里。后来购买的房子，只是用于出租。在最近几年，与她同期买房的亲戚朋友中，有的把房子收回来自住，有的决定把所有闲置房卖掉，而她依然坚持做“包租婆”。
丈夫曾劝说老白把其中几套不好租的房子卖掉。然而，她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她心里想：“万一之后房子又好租了呢？能租出去的话，起码总比晾着要好。而且，保租房未必就比我的房子好。”
这显然是另一个事实。当下有不少保租房项目，它们配置的都是不错的新房子，然而整体位置却相对较为偏远。在一些大城市，保租房项目距离地铁站有着较长的步行距离，这对打工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在社交媒体上，曾经租住过保租房的租客曾有过抱怨，他们租住过的保租房小区离地铁站太远了，这种情况“更适合有车的一族”。
今年年初，老白的期待增添了些底气。在佛山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对出的河道上方，有一条崭新的公路大桥已经合龙了。这样一来，去往河对岸的地铁站以及商业中心会变得更加便捷。
老白仍旧对这套房子的租赁价值持看好态度。她向《新周刊》记者表示，凭借着当下的利好形势，她最期望能够尽快找到合适的租客，并且她认为“即使价格便宜一点也没关系”。
燕子的租客目前尚未找到。她向《新周刊》记者透露时略显无奈，称最近半年有租客来看房时希望房子能配备齐全家电家具，而她一开始并不同意，因为她觉得房子还没租出去就增加投资，这会导致亏损。
后来她做出了妥协，她认为不能让房子一直处于空着的状态。在把家电家具都配备齐全之后，她依然维持着原来的租金水平，并且绝对不会考虑把房子卖掉，因为她觉得卖掉房子只能得到短期的利益。
房源数量增多了，租金也下跌了。房东们发现卖房不再能获得划算的收益，而买房似乎就变成了人生中并非必须要做的事情。《新周刊》所接触到的多位年轻租客都表示，当下的市场环境会提升他们“一辈子都租房居住”的可能性。
不少年轻人表示，当下的市场环境会提升他们“一辈子租房居住”的概率。（图/《香港爱情故事》）
小何的生活因降租未发生大的改变。在她看来，她不在乎自己的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她唯一担心的是，倘若有一天失业了，自己该如何在城市中继续立足。
并非所有人都期望靠租房度过一生。对于普通人而言，人生或许存在诸多难以预料的情况——若房价和租金一同变得低廉，买房也会被部分租房者纳入其人生规划之中。
生完孩子后，九九就一直有买新房的计划。不久前，一直跟进九九看房情况的中介告知她，南昌市区有一套新学区房，靠近九年制学校，月供与她现在的房租一样。考虑到孩子未来的升学需求，还有担心房子以后会涨价，九九和丈夫经过纠结后决定签约，不到一周就支付了新房的首付。
现在回想起来，做这个决定有些冲动。我有一套小公寓正在还贷，买房之后，家里的经济状况瞬间发生了变化，变得贫困了。不过，只要努力拼搏，总是能够还清贷款的。九九向《新周刊》记者表示，买房之后，一家三口暂时搬到了另一套面积更小的房子里，这套房子的租金只有原来那套大平层的四分之一，基本上只能勉强居住。
她对买房的决定并不后悔。她一直渴望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梳妆台，之前住的小公寓以及租来的大房子都不符合她心目中家的样子。等新房子装修完毕，她的装扮梦就能更圆满地实现了。九九面带笑容地说道。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