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价多的人得到
2016年12月24日早上6点，北京市大兴区一处出租屋内，刚刚上完夜班的艾明（化名）仰面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对于一夜没睡的人来说，最好是在清晨入睡，但艾明却不敢。 再过一个小时，他床头柜上的闹钟就会响。 7:00、7:15、7:20，长短三种闹钟，间隔不同。 餐桌上静静躺着的两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手机，就是他的全部装备。 艾明即将进行的战斗是抢一张回家过年的火车票。 他的“战友”遍布全国数千人。
当时，距离2017年春运正式开始还有三周时间。
22岁的艾明曾经是一名铁杆“火车迷”。 大学四年的寒暑假，他几乎坐火车走遍了中国所有的著名景点。 但他最难忘的童年记忆是，几个春节期间，他乘坐K58次列车（现已升级为直达快车Z174次）从东北家乡哈尔滨前往上海。 他跟随母亲多次乘坐这列火车去上海。 打工的父亲重逢了，“听着马车‘叮当当当’的声音，我看到了我的父亲。”
四年前，艾明一家搬到了广州，他是毕业后唯一在北京流浪的人。 春节回家，与家人团聚，对艾明来说是一件信仰的事。
7点30分，艾明挣扎着爬起来，坐在电脑前。 他登录12306官网，打开购票界面，开始一遍遍刷新。 作为抢票“老手”，他自有不少招数：多台电脑同时操作，早上抢票的人相对较少，成功率更高，必须搜索12306验证码提前上网熟悉一下等等。
“做足功课，充满信心。” 北京西站的放票时间是上午8点，时间一到，艾明迅速点击鼠标，选择了北京西至广州的列车。 页面跳转，然后屏幕显示： 前方排队人数过多，需要等待5分钟。 艾明紧紧盯着屏幕上等待时间的变化，“3分钟，1分钟，0”，刷新了一下，然后屏幕突然一片空白。 艾明见情况不妙，连忙关掉窗口，重新进入投票页面，查看对应的列车……如此重复三遍，终于刷新成功。 然而，所选列车的车票已售罄，只剩下几张下座车票。
艾明本来对自己打算购买的北京到广州的高铁票很有信心。 他觉得，由于京广高铁价格贵（二等座800多元）、时间长（全程十几个小时左右），京广高铁列车白天从北京出发的线路不会有很受欢迎的市场。 。
那几天，相约刷票的大学室友微信群已经炸了。 像他一样失分的人并不多，偶尔也有同学成功了。 一个男人偷偷给爱明发了一条私信：“试试抢票软件。”
所谓“抢票”，是指2017年一些第三方购票平台推出的加价抢票服务套餐。消费者只需告知第三方购票平台自己的身份和车次信息，并支付数十至数百元。 服务费可用于完成机票预订。
这让艾明想起了12年前和母亲一起去黄牛“老巢”买票的经历。
那年春节，他和母亲想与在上海打工的父亲团聚。 销售第一天，爱明的妈妈就赶到最近的销售点排队。 结果，当她在售票窗口前排队时，唯一的车票连一趟车的硬座都卖完了。 经亲戚介绍，艾明的母亲找到了一名黄牛，据称该黄牛与铁路警察有关系。 当时年仅10岁的小爱明跟着妈妈绕到了离火车站两条街的一家小宾馆，走进二楼的一个房间，那是黄牛的“窝”。 推门的一瞬间，小爱明愣住了。 “当时，床上、桌子上都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开往全国各地的火车票。”
时代变迁，现在中国铁路已经进入高铁时代。 人们最习惯的购票方式已经从在窗口排队，变成打开电脑或手机登录12306等网络平台。
“与过去相比，现在买票方便多了，可以通过售票窗口、电话订票、12306网站等方式购买。比如：春运期间，有40趟高铁从北京至上海一天，发车班次不断增加，到站即可购票或退票、改签。 中国工程院院士、铁路专家王梦恕认为，与过去相比，随着购票方式的优化和运输能力的提升，乘坐火车出行变得方便多了。
但事实上，春节期间客流压力仍在逐年加大，每到出行高峰仍抢不到票。 预计2017年全国春运旅客发送量将达到29.78亿人次，其中铁路发送旅客量预计将达到3.56亿人次，同比增长9.7%。 今年被网友戏称为“史上最难抢票的一年”。
在这种情况下，大量需要购买回国车票的乘客选择了使用抢票软件。 一些在线旅游巨头和资本也加入了抢票“战场”。 各大网络购票平台均推出不同价格的抢票加价活动。 组合。
南方周末记者尝试联系携程、去哪儿等购票平台，但对方以技术问题不便透露为由拒绝了采访要求。 据《齐鲁晚报》2017年1月10日报道，携程在推出“云抢票”服务时表示，“云抢票根据四个条件进行计算：乘客数量、抢票时间、行驶距离，以及是否选择插队，展示抢票成功率。”
▲春节回家是一种信仰。 （视觉中国/图）
抢票软件占用12306吗？
当云计算应用于抢票时，是技术创新还是技术套路？ 在分析这个问题之前，可能有必要对12306网站的运行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12306自2011年问世以来，经历了多年春节期间的“大考验”。 事实上，中国铁路总公司也一直在努力优化票务系统——2012年，他们向外界公布了12306的技术改造细节，声称他们正在利用分布式存储和内存缓存技术来解决问题。 不久之后，有消息透露，阿里巴巴的技术团队也参与了其后端架构的升级改造。
广铁集团相关人士也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了这一说法，他表示，“在阿里巴巴团队的帮助下，网站的计算能力得到了提升，并为方便旅客购票，今年只开通了30%的热门线路”。需要验证码。” 。
然而，2014年1月，一位自称前淘宝工程师的网友“码狗”发表了题为《曾经嘲笑过，现在觉得几乎是奇迹》的帖子，对12306进行了技术分析。
“码狗”在文中表示，12306的库存复杂度和计算负载比淘宝、京东高出很多倍，传统的分布式数据库、缓存、负载均衡技术无法完全满足12306的需求。以北京西至深圳北的G71高铁为例。 共有17个车站，车票分为三种不同等级的座位（公务、一等、二等）。 以北京西始发站为例。 您可以在以下16个车站下车，因此有16种出售方式。 第二站上车对应少一种售卖方式...那么，算上下车的车站，车票种类有136种（16+15+14...+2+1=136 ）。 每种门票有3种座位，共408种产品（136×3=408）。 北京西站售票时，剩余15个站台的库存将减少1。这意味着每售出一张车票，就必须更新同一趟列车的所有数据，这带来了巨大的计算量。
采访中，多位技术人员表示，12306系统的计算能力跟不上购票需求，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人流集中时段会出现卡顿的情况。 不过，一位网站技术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认为数据库查询能力不足可能是2017年抢票难的主要原因之一。
据他分析，抢票软件的工作原理是模拟人的操作，将登录12306网站、输入身份信息、验证码、支付的流程写成一个完整的程序。 “抢票软件的后端服务器运行着大量的12306账号，相当于一群机器人在与人竞争，相比之下12306铁道部官方抢票软件，人工选号的速度自然是无法比拟的。”
另外，12306后端的验证码库并不是极其复杂，机器“黄牛”可以通过构建深度学习的“字典”来实现快速识别。
在这个过程中，抢票软件本身承担的计算量其实并不大。 “它只需要时刻在后台运行12306账号，这比在12306网站上处理购票信息要容易得多。 输出大量的计算结果。 去12306网站。”购票平台只需解决账户数量，获得足够的账户，转移给机器人，继续运行即可。
那么，代购平台业务的成本是多少呢？ 目前市场涨价是否合理？ 技术人员表示，各购票网站后台运行的“抢票机器人”本质上是一个脚本，技术含量不高。 平台只需要维护服务器和账户，成本并不高。 “总之，这些在抢票软件后台高速运行的账号，占用了12306有限的算力，他们就是罪魁祸首。”
对此，铁路方面也表示无奈。 南方周末记者从广州铁路集团获悉，2017年春运预计运送旅客超过4700万人次，运力较上年需增加7.5%。 此外，开普铁路和高铁共发送旅客482对（节前222对，节后260对）。 即便如此，产能差距依然存在。
“门票就这么多，我们已经尽力完善售票体系了。至于网络抢票软件，没有法律规定我们也无能为力。”
事实上，早在2013年春运期间，各大软件厂商就开发了专门的抢票插件。 随后，工信部发布紧急通知，要求360、搜狗、金山猎豹等浏览器禁用抢票插件，认为这对不使用抢票软件的旅客不公平。 到2013年下半年，12306与各大抢票软件公司之间的“封杀战”就已经打响。 当年国庆黄金周期间，12306网站调整了网页源码，删除了所有抢票插件。 浏览器验证码输入框被隐藏。 同时，网站还将主动判断其网页是否存在“抢票插件元素及CSS”。 一旦发现，用户将无法登录。
不过，一位技术人员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现在的抢票软件已经今非昔比了。 “机器人是一个在后台运行的账户，它的工作方式与那些插件不同，而且没有办法阻止它。” 他表示，目前阻止抢票软件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识别“机器人”的IP地址并封杀。 但对于大型互联网公司来说，这行不通。
“如果你屏蔽了一个，就找到另一个IP。”
法律灰色地带
据业内人士介绍，各大网站都使用“机器人”，它们的刷票速度和频率都远远超出了人类所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在相同的时间内，12306的后端必须承受更大的计算压力12306铁道部官方抢票软件，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够获胜的往往是“机器人”，因此选择以更高的价格购买所谓的“套餐”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购票成功的机会。
一时间，关于购票网站和抢票软件是否涉嫌“黄牛”的讨论甚嚣尘上。 中国人民大学商法研究所所长刘俊海表示，网络购票平台的行为与传统意义上的“黄牛”没有本质区别。
“原本，黄牛们都是专业排队买票，或者直接找人脉，走后门取票。 一个人可以买几十张或几百张票。 原本几百元的门票卖到了几千元，但现在网络黄牛利用技术优势让订票变得不公平，消费者可能会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 同时，这也将绕过售票处和铁路公司的票务系统，使其无法直接为消费者提供公平、高效的服务。 服务。”刘俊海认为，这种营销方式也损害了很多消费者的选择权、交易权和知情权。
北京智林律师事务所副主任、中国互联网协会信用评级中心法律顾问赵占占认为，抢票软件与线下“插队”行为是一样的。 “抢票软件利用技术手段，提前录入个人信息和购票信息，代替人工操作，破坏了正常的购票秩序。同时，网上付费抢票只是解决了一些人购票难的问题。”人，导致其他人通过正常渠道网上购票的人抢票成功率降低，这在一定程度上给市场带来了不公平。” 同时他也指出，这种购买方式可能会给乘客的个人信息带来较大的风险。 泄露的可能性：“这需要12306网站采取相应的技术措施来处理。关于个人信息的保护，目前法律法规很多，相关部门需要加强监管。”
但法律界不能否认，在现有的法律框架下，这种今年流行的抢票方式并不会被判定为违法。 铁路公安部门曾表示，售票时收取5元以上手续费属于“倒卖”行为，但显然各大购票平台并非实际售票者。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伟指出，现行法律法规可以适用于当前所有与“抢票”有关的问题。 他认为，从购票者的角度来看，抢票软件与传统黄牛不同，不应该被归类为黄牛。
“黄牛以自己的名义买票，或者以别人的名义买票，然后以更高的价格转售。如今的抢票软件仍然以用户的名义买票，但采用了加速的方式。为了实现这一点，该人买票的不是第三方，而是用户自己。”
2013年初，广东佛山钟全珍、叶霞夫妇在佛山禅城区大富村“阳光宝贝”童装店首次预订时，被收取每张门票100多元的费用。 12306网上购票，然后到售票点取票。 他帮助部分农民工以10元面值购买72张火车票（总面值11691元）被拘留，一度引发热议。 当时，人们对于“有偿代购是否违法”存在不同看法。 有网友表示，从官方销售网点购买需要5元手续费，所以10元手续费可以理解； 有网友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很多农民工不知道如何在网上买票。 代购门票是违法的，那么应该向谁求助呢？
最终，该案以两人被释放，不追究刑事责任而告终。 新华社对此事特别评论指出：“该订票行为属于代订行为。 佛山夫妇是门票持有者，而不是所有者。 这与倒卖选票无关，为什么它是非法的呢？”
赵占占还认为，抢票软件的运营者不具备售票资质和门票来源，其法律性质不是“代售”而是“代购”。 抢票软件的用户与运营者之间存在有偿民事委托合同关系，现行法律对此并未禁止。
此外，朱伟对于“插队”也有不同的看法。 “与传统窗口购票不同，网上购票时，每个消费者都面对一个售票窗口，因此不存在排队问题。”
朱伟表示，目前抢票软件现象出现的根本原因是春运期间火车票供需失衡。 “12306网站的建设确实无法满足大家的购票需求，消费者有权自由选择抢票软件的差价。抢票软件既不是不正当竞争，也不是盗号行为，只要不发生违法行为，违反法律，可以允许。”
刘俊海表示，想要结束目前的混乱局面，根本在于12306网站本身的建设和完善。 “追根溯源，用技术能解决的，用法律制裁是解决不了的。我认为根本出路是夯实基础、培养人才，对中国铁路总公司运营体系进行全面改版升级全面落实政策，标本兼治，多管齐下，才能消除当前买票难的问题。
第一天尝试兑换机票未果后，艾明最终决定购买直飞广州的航班。 事实上，他曾想过“绕道回家”，寻找过各种回家路线，但无论是从石家庄、郑州、长沙还是其他地方转机，都没有理想的转机方案可供选择。
几天后，艾明正准备购买返程车票时，“随机查找”，发现北京至广州的火车又“有票”了。 艾明默默打开手机APP，额外花30元买了初七回北京的机票。
